第二十五章 币制改革造成的影响

上班途中，王龙经过法租界的**银行门口时候，一群穿着短打的市民此时正围着布告栏在那里争吵，唾沫星子溅在币制改革四个朱红大字上，像要把那公告纸啃出个洞来。

回到党部档案室的王龙，刚坐下来收发室的老张突然从背后冒出来，手里攥着张崭新的纸币，蓝绿色的票面印着孙中山头像，边角还留着裁纸刀的毛边。

“陈先生，这金圆券真能当钱用？”

“张叔没换？听说九月起法币就不能用了”王龙的南京口音里带着刻意的困惑，他注意到老张的指关节捏得发白，纸币上的褶皱里还沾着面粉，粮店昨天又涨价了，每斤白面的价格比上周翻了一番。

老张头离开以后王龙翻开民国三十六年的《财政月报》，报表上的数字像串调皮的蚂蚱，法币发行量从年初的六万亿陡增至八月的六十二万亿，铅笔标注的红线在纸上画出道狰狞的陡坡，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小菜场，卖菜阿婆用秤砣砸向拒收法币的商贩时骂的话：‘这纸钱还不如草纸金贵！’

“陈志明，把这份文件送到总务处”李梅的声音带着倦意，浅蓝布衫的袖口沾着钢笔水，手里的账册翻开在**薪俸调整那一页上。

王龙接过文件袋的瞬间，指尖触到里面的硬纸卡，这是新印发的金圆券兑换证，背面印着限兑黄金一两的字样，墨迹却洇得模糊不清。

“李小姐兑换了吗？”王龙的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上，往常戴着的银镯子此时已经不见了。

“听说要收百分之三十的手续费，家里的首饰早当光了，总务处的王会计昨天去兑换，排队到半夜，结果银行说黄金储备不足” 李梅突然别过脸，耳尖泛起红，她的指甲在账册上划出深深的痕。

傍晚的党部门口，赵刚被两个宪兵架着往外拖，军绿色制服的口袋露出半截金条，在夕阳下闪着冷光。

“我是按规定兑换的！张主任也换了三斤！”赵刚嘴里不停地喊着，此时的赵刚多少有点狗急跳墙。

王龙假装整理档案柜，眼角却瞥见张诚的黑呢大衣从主任办公室出来，金戒指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，那戒指比上个月粗了一圈，显然是新打的。

深夜的弄堂飘着烂菜叶的酸馊味，王龙蹲在中药铺的柜台前，看着 "海燕" 用戥子称药，铜秤砣上的刻度被磨得发亮。

“今天收了多少金圆券？”王龙压低声音，指尖在药方背面写着粮价日涨三次。

“上午还能买两副药，下午就只够一副了”穿白大褂的郎中突然咳嗽起来，药碾子转动的声响盖住了他们的对话。

药柜第三层的抽屉轻轻响动，里面藏着从各商号收集的物价表。

党部例会上，张诚的雪茄烟烧得只剩烟蒂。

“诸位都是党国栋梁，币制改革是为了稳定经济，谁要是敢私藏法币，别怪我按通敌论处”张诚新打的的金戒指在桌上敲出轻响。

王龙的目光扫过全场，看见总务处王会计的手在桌下攥着个布包，边角露出法币的褐色一角，昨天有人看见他在黑市用十倍价格兑换银元。

散会后，李梅在走廊拦住王龙。浅蓝布衫换成了打补丁的灰布衫，手里捧着本《上海物价指数》

“这是我一个朋友从统计局偷出来的”她的声音发颤，书页上的曲线像条疯长的藤蔓。

王龙接过册子的瞬间，发现夹着张字条：“警备司令部昨天**抢粮群众，死伤二十余人”

**银行的兑换窗口前，市民排的长队像条僵死的蛇，王龙混在人群里，听见穿西装的商人在那里不停的抱怨。

卖报童突然窜过来，《申报》头条用黑体字印着政府严惩囤积居奇，角落里却登着某要员用卡车拉法币去黑市兑换黄金的消息。

回到档案室，王龙将收集的情报分类整理。法币与金圆券的兑换比例、各行业停工率、市民储蓄缩水数据...... 这些数字在纸上拼出幅溃烂的地图。

他突然想起东北老家的土话：‘民心是杆秤，秤砣就是日子。’现在这杆秤的秤砣，已经被国民党自己砸得粉碎。

‘海燕’在复兴公园的假山后等着，白大褂换成了旗袍，她递来个药盒，里面的体温计显示‘39℃’这是紧急情报的暗号。

“纺织工人准备罢工，荣氏企业的纱厂已经关了三家，上万工人没饭吃”她的胭脂也遮不住眼下的青黑。

深夜的党部突然停电。王龙借着烛光整理档案，发现张诚的秘密账本掉在柜底，其中一页记着：‘八月十五日，兑换黄金五十两，存入汇丰银行’，墨迹与他签发的公文笔迹完全一致，窗外传来抢粮的呐喊声，其中还掺夹着枪声，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。

黎明前，王龙将分析报告塞进空心竹竿，藏在复兴公园的柳树洞里，报告最后写道：‘币制改革已使中产阶级破产，底层民众濒临绝境，国民党统治的经济基础已出现致命裂痕’

晨雾里，他看见卖早点的小贩用金圆券生火，蓝色的火苗舔着孙中山的头像，像在焚烧整个旧世界。

回到党部时，赵刚被押赴刑场的消息已经传开，布告栏上的处决令写着‘通敌资匪’，却没人提他不过是效仿上司兑换了几两黄金。

王龙望着那张纸，突然觉得国民党用来维持统治的，从来不是法律与秩序，而是把所有人都拖进同一片泥潭的贪婪。

档案室的铜锁在晨光里泛着冷光，王龙翻开新到的《财政月报》，发现上面的数字被篡改过，原本下滑的工业指数被改成上升。他拿起红笔，在旁边批注：‘纸包不住火’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哗响，像无数双拍手的手，在为这个腐朽政权的倒计时伴奏。

李梅送午饭来时，手里的饭盒换成了粗瓷碗。

“我弟弟被抓了，就因为把统计局的资料给了我”她的眼泪砸在碗沿。

王龙看着碗里的稀粥，突然明白经济情报背后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挣扎。这些人今天为了一碗粥哭泣，明天就会为了生存站起来反抗。

午后的阳光透过档案柜的玻璃，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，王龙将赵刚被处决的布告剪下来，贴在情报册里，旁边是金圆券贬值的曲线图，两条线在纸上交叉，像个巨大的问号。

他知道，这些纸币上的裂痕，终将变成埋葬国民党统治的深渊，而他要做的，就是把这些裂痕的真相，及时传递给那些能让新世界破土而出的人。